第356章：暗潮
        蓦地，柳洵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钝痛，仅须臾功夫，这痛便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停下脚步，两道长眉紧拧，怔怔地看着她，轻声问道：“原来你我之情，竟比不过天意么？”

        月咏只道他随口开个玩笑，孰料他面色大变，竟一时不知所措。隔了半晌，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嘴唇翕动了几下，这才说道：“我当然不会挽留去意已决的人！”

        “然而很多人并非是真心选择离开，也许只是想让对方挽留。想来当年的慕子归在离开时，心里头多少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月咏从未觉得柳洵会说出这种与他性格极不相符的深沉话语，她凝眉看向他，心里头有些惊讶，又有些矛盾。当年是因为慕子归执意要走，所以她才不曾挽留。他说有一个人比她更需要他，所以他心中再是不舍，也只能选择离开。听到他说的这一句后，她觉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那个多余人的，与其死乞白赖地求他留下，倒不如毅然放手。这天下并没有靠卑微求得的爱，而她对爱情也并没有那么执着，不过也曾有过例外。

        “那一年多前你离开的时候，也是想让我挽留吗？”她面上露出一抹哀伤，一字一顿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柳洵始料未及。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此意。原本他就打算是暂时离别，又一心想要利用苏重幕将她推上姜王之位，所以心头虽是不舍，但也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打从他别后归来，每当她提及此事，他总是三言两语地敷衍过去。既然目的已达成，那么他也没有向她解释的必要了。可是现今，他须得好生斟酌再回答了。

        沉吟片刻后，他诚挚地答道：“那个时候只是暂别，所以我……我心底里当然是希望你能够挽留，但是那时必须得离开。”

        “所以你就让苏重幕深夜前来找我？然后编了那么一大通谎言？柳洵，我没你想的那么傻，可是却始终捉摸不透你的心。”

        灿烂粹白的日光透过枝叶在他面上投下了斑驳光影，在月咏眼中，他更显得神秘莫测。

        “我的心是你的，你又何必捉摸？你只要知道我爱你，这不就够了？过去所做的那些事，我……也都是为了你好。”柳洵觉得此时此刻并不是解释的好机会。

        “可是你对我的好，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月咏则是希望能够借这个两人独处的机会，将事情都说个清楚明白。

        可柳洵并不愿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结，他抬手揽住了她的肩，俯下头吻着她的前额，柔声问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对你好？”

        月咏心知再问也是徒劳，将头贴在他的胸腔，语气中带着无尽的疲惫：“我累了，回宫吧！”

        柳洵没有接话，而是拦腰抱起她，穿过桃林往宫墙的方向径直而去。

        酉末时分，天边的浓云将皎洁的月亮遮了个大半，几许清辉透过云层散下，所照之处，仿若生了一层白霜。

        见总算唠叨完毕的母亲消失于门边，苏重幕如释重负般长叹了口气。母亲方才之所以唠叨不休是因为某晚云绰差点儿小产而他却未能陪在身旁。呵，那一晚明明是她在饭食中动了手脚，害得他……一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便觉得无地自容。虽说事后薛乔的态度一如往常，可他心里头却觉得对不住她。事后他也想过在京都觅一处房舍安顿她，可是她偏偏不愿，铁了心要留在他跟前伺候。

        他坐于书桌旁托腮沉思，忽听门边轻响，抬眼一看，见是一身粗布衣衫的薛乔捧了水盆走了进来。宽大的衣衫遮住了她原本姣好的身段，束起的乌发略显凌乱，却丝毫不影响她原本的秀美。

        看着缓缓走近的薛乔，苏重幕不禁想起先前柳洵曾对他说过，说他这个小书僮有些不寻常。现下想想，柳洵应该早就看出薛乔是位女子了。然而他与她相处了这么久，他却丝毫没有察觉，还真是够迟钝的！

        “公子，时候不早了，小的伺候您洗漱吧！”薛乔将水盆放到盆架上，随即拧了热手巾要为他净面。

        “这里不必伺候了，我自己来便可。”已知她身份的苏重幕不太习惯她伺候，抬手接过热手由胡乱地擦了几把脸。

        薛乔见他这几日对她颇为冷漠，心内觉得委屈而忐忑。听了他的吩咐后，她并没有退下，而是吸了吸鼻子，语意委屈地问道：“公子这般，可是嫌奴才这几日伺候的不够周到？若是如此，还请公子指出奴才的短处，奴才一定会改！”

        苏重幕听了这话，暗道她是有所误会，忙朝她摆了摆手，说道：“并非如此，这些小事我都可以自己做。再说自打你入府以来，平素忙里忙外的，鲜少有闲暇时间，这多少让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奴才伺候主子乃天经地义之事，公子何必过意不去？况且奴才平时所做的活计都很轻闲，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奴才觉得能够在公子跟前伺候已是莫大的福份了，公子若有什么事，尽管使唤奴才便是了！”听了苏重幕这番暖心的话，薛乔心内充满了感激。她悄然打量着眼前俊逸不凡的主子，心里头涌上浓浓的倾慕之情。她喜欢他，打从他从那两名叫花子手下救下她时便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他了。只要他不嫌弃她，她愿意以下人的身份伺候他一辈子！

        听她说了这些话，苏重幕唯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知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同寻常。那晚他虽是被云绰下了药，也身不由己地占有了薛乔，若换作一般女子，定会哭哭啼啼作委屈状，毫不犹豫地收下他的馈赠。若是换成更有心机的女子，免不了会以此事要挟。毕竟他是长公主的驸马，此事若是被她知晓，定会闹到无法收拾的境地。再或者是，这薛乔更是心机深沉，先不动声色地在他跟前伺候，待到了适当的时机，再使出杀手锏逼他就范？若真如此，她到底有何所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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