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人分忧
        恭亲王的怒斥声响彻大殿，倭仁一下子懵在了那里，刚才滔滔不绝的圣人之言也一下子没了。

        “王爷息怒，倭大人和宋大人也是一片忠心，只是理会差了。”军机大臣宝鋆出班道，“今日所要议者，王爷适才已然言明，乃是出使之名义，及使臣之遴选。出使法兰西ｇｕｏ，本有成例在先，似不必再争。”

        听到宝鋆说有“成例在先”，大臣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一愣。

        “宝大人所言成例，可是指蒲安臣出使那次？”文祥问道。

        “正是。”宝鋆道，“蒲使身为洋人，却心系大清，所行不辱使命，扬我大清ｇｕｏ威，惜乎天年不永，劳累过度，竟至殁于任上。我皇上曾加恩赏给一品衔，并赐治丧银一万两。此去年刚过之事，诸位难道忘了不成？”

        宝鋆所说的，便是1869年度的离奇事件：中ｇｕｏ第一个外交使团正出访欧美。

        这是中ｇｕｏ外交史上的奇景：中ｇｕｏ近代向西方世界派遣的第一个外交使团，竟然是由西方人率领的。

        事ｑｉｎｇ可以追溯到1858年清廷与英法俄美四ｇｕｏ签ＤＩＮＧ《天津条约》。条约规定1868年为修约年。习惯于“华夷外交”而严重排斥“条约外交”的清廷，视“修约”为洪水猛ｓｈｏｕ，苦求应对之策。派遣一个使团出使欧美，以求知己知彼，就这样被总理衙门提上了日程。

        1867年11月27日，总理衙门事务大臣奕忻正式奏请清廷任命美ｇｕｏ人蒲安臣为办理中外交涉事务大臣，另请英ｇｕｏ人柏卓安和法ｇｕｏ人德善为左右“协理”，充当副手，中ｇｕｏ官员志刚、孙家谷随行，另有秘书随员20余人。

        蒲安臣的出使赫德极力促成的。他的动机相当明确：中ｇｕｏ应该从离群索居中脱离出来，在ｇｕｏ际上主动抛头露面；中ｇｕｏ必须在西方各ｇｕｏ的首都有自己的使节，可以随时把中ｇｕｏ政府的意见转达给西方政府，而不是扭扭捏捏由北京的西方ｇｕｏ家的使节代为转达。尽管也有类似的结论，但清廷考虑此事的出发点却与赫德迥然不同。天朝的“华夷观念”根深蒂固，1858年的《天津条约》规定中ｇｕｏ与西方各ｇｕｏ应该互派使节，然而，多年来，派遣常驻使节一直都是西方ｇｕｏ家单方面在行动，清廷始终没有动静。理由一是清廷自觉这方面的人才比较缺乏；更重要的则是，清廷对“中外礼节不同”这一问题长期沿袭了“鸵鸟政策”，采取逃ｂｉ的ｔａｉ度——不向西方各ｇｕｏ派遣使节，就不会出现“礼仪冲突”。另一方面，西方各ｇｕｏ驻华使节要求按照惯例觐见中ｇｕｏ皇帝，也一直遭到清廷的软抵制——“华夷外交观”下的觐见仪式，需要驻华使节们跪拜皇帝；但在“条约外交观”下，各ｇｕｏ平等，要让西方驻华使节跪拜中ｇｕｏ皇帝，无异于痴人说梦。清廷既明白这一点，又不愿意放弃凸显天朝上ｇｕｏ荣耀的“华夷外交观”，就只能采取逃ｂｉ措施，一拖再拖，以皇帝年幼为由，始终对皇帝接见西方驻华使节一事不做安排。而在“修约年”即将到来之际，清廷不得不向西方派出自己的外交使团。使团势在必行，面子同样也不能丢：如果使团在出使西方时“入乡随俗”采用了西方的礼仪，那么势必影响到ｇｕｏｎｅｉ皇帝接见西方驻华使节的礼仪问题的谈判——清廷为了ｂｉ免皇帝平等接待西方驻华使节，已经在谈判桌上为之“奋斗”了10年，岂可功亏一篑！那么，让外ｇｕｏ人率领中ｇｕｏ使团出使，就成了解决这一矛盾的“最佳方案”，正如总理衙门的奏折里所说：“用中ｇｕｏ人为使，诚不免为难；用外ｇｕｏ人为使，则概不为难。”

        尽管如此，清廷还是放心不下，又为使团拟定了八条训令。其中就“礼仪问题”专门指示：可以“概免”行礼的ｑｉｎｇ况，尽可能免掉，待将来谈判好了再说；必须按照西方各ｇｕｏ礼仪，无法推托者，一定要严正申明，这是西方之礼，与中ｇｕｏｇｕｏｑｉｎｇ不符，“中ｇｕｏ无论何时，ｇｕｏ体总不应改”；一切有违中ｇｕｏｇｕｏ体礼仪之事，可以不举行的一概不举行。

        这些训令没有能够约束住蒲安臣。总理衙门建议使团不要将ｇｕｏ书直接递给西方ｇｕｏ家政府首脑，以免他们反过来要求直接递ｇｕｏ书给清朝皇帝，但蒲安臣一到美ｇｕｏ，就接受了约翰逊总统的接见，亲递ｇｕｏ书；总理衙门训令回ｂｉ西方礼仪，使团在递交ｇｕｏ书的过程中，则完全依照西方的鞠躬、握手之礼而行。此后，在前往英、法、瑞、丹、荷、普、俄等ｇｕｏ时，使团一律采用了西方礼节。

        因为蒲安臣是外ｇｕｏ人的缘故，随行历练的中ｇｕｏ官员志刚和孙家谷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地方。志刚在日记里写道“礼从宜，使从俗，亦礼也。”也许是耳濡目染之效，蒲安臣1870年2月病逝后，使团继续前往比利时、意大利和西班牙，继续使用西方外交礼仪鞠躬觐见各ｇｕｏ君主、递交ｇｕ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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