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零九：要一模一样
        后来再回想此事的时候，出租车师傅仍是不能忘记那种感觉，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他，一个大男人，哭的时候真不多，就算父亲以前那样凶狠地责打自己，他也基本上会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但是现在，他不仅哭了，还哭到根本止不住，他这是怎么啦？

        让出租车师傅更加惊讶的是，随着他这一哭，他看到原本满脸笑意的母亲，也跟着掉下了眼泪——他确信母亲仍然是笑着的，然而，他看的真真切切，母亲掉了眼泪，而且好像和他一样，怎么止，都止不住。

        “哎呀，你看我这是怎么啦，孩子还好好的，就坐在我的面前，还这么能吃，什么事也没有，我为什么要哭的，真是的，我怎么就这么爱掉眼泪呢，乖，别哭了，快面条吧，妈刚刚给你做的，赶紧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出租车师傅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吃完那一碗面条的，那是一碗他平时绝对吃不到的面条，只有在生日的时候，母亲才会为他端出这样的一碗，上面，照例会卧上这样一个大大的鸡蛋，像朵花一样盛开的鸡蛋。

        那样的鸡蛋，真是美呀，纵然以后吃过无数的鸡蛋，也吃过仿佛小时候母亲为他做的那种形状的鸡蛋，但是那样的味道，是再也寻不回来，也再也吃不出来了。

        也正是经过那一晚，出租车师傅突然发现自己明白了很多事，甚至抛弃了他所引以为傲的觉悟真经——开玩笑，在父母面前，他玩弄什么真经，与他们对自己的疼爱相比，他觉得使用这样的东西会让自己心有愧疚的，哪怕他并没有恶意使用这所谓的真经。

        母亲在照顾他吃完那碗面条后，确定他果然小肚子圆滚滚的，饱到不能再饱，便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嘱咐他早早睡下，至始自终，没有和他提一句关于他离家出走之事，出租车师傅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根本没有离开这个家，今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他分明就是因为气不过，分明就是因为觉得父亲打他太狠心，所以明明离家出走的嘛，怎么可能没有这回事呢？而且母亲那边，也不是一点没有她的事，当初他会走，也是因为觉得在父亲责罚他的时候，母亲竟然没有出声劝阻。

        而现在，母亲又是一言不发！只是，这一次，母亲的沉默，让他感觉到分外温暖，也感觉到羞愧难当，那是一种什么都不需要说，但你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过了很久后，出租车师傅才知道，那天晚上，他果然没有看花眼，父亲，真的一直没有睡，直到听到他回来的时候。

        “他呀，就是一个要强的人，和你一样，一条路不走到头，绝不回头，你以为只有娘才会担心你吗，才不是，你爹那边，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不说罢了。”

        原来出租车师傅负气离家出走之后，没有多久，母亲就第一时间发现了，当时母亲心里很着急，也很担心，因为他以往都是好端端地只懂得呆在家里的，现在却不知道他会去了哪里，这不声不响地往外跑，他又没有多大年纪，母亲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着急而又担心的母亲在家里一分一秒也坐不住，嚷嚷着要立刻出去把儿子找回来，但是父亲那边黑着脸，制止了母亲，说什么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母亲一直对儿子百科呵护，这才养成了他如此骄纵的性格。

        母亲就有些不乐意，说她的儿子怎么啦，也没有什么多大问题嘛，再说她今天已经非常克制了，没见父亲责罚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吗，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难不成她要在那样的时候，和父亲一起，两个人联手将儿子打上一顿不成？

        父亲就摇头叹息，说母亲根本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是一直以来的事，又不是今天这一回，母亲怎么就听不懂呢？

        说今天的事就今天的事，父亲让母亲留意，第一，他今天打儿子的时候，虽然表面是看起来，好像他非常愤怒，也极为怕人，但其实他并没有失去控制。

        而且，就事论事，他也并不算过分吧，顶多也就只能说，下手比往常稍稍重了那么一点，就这样，儿子也忍受不了，不声不响地直接摞挑子不干啦？这还了得，难道以后，当真他这个当父亲的，对于儿子，连根手指头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外面任性胡来不成，这，这成何体统！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事，今天没有任何人把儿子往外赶，他没有，母亲更没有，所以儿子的离开，纯粹是自己一个人的选择，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该在外面好好清醒清醒，等他清醒完了再决定自己往哪里去，是继续在外面天大地大，还是回到这个让他感觉到憋屈的家中。

        父亲那意思是，儿子是自己走出去的，没人赶，那么再要进这个家，也不能由任何人去拉，也必须是儿子心甘情愿，自己再原样走回来——往外走，和往回走，要一模一样，这才公平合理，是不是？

        母亲可就有些坐不住了，但是看着父亲板着脸，寸步不让的样子，她到底没有跨出往外找人的一步，因为她担心就算把儿子找回来了，两个人还是不能“友好相处”，果真如此，儿子再往外跑一回，事情可就麻烦了。

        按父亲的说法，这是儿子第一次往外跑，所以，放心，他不会跑远的——但是如果惯着他，或者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次处置不当的话，那才是真的麻烦。

        父亲的分析也是有理有据，别的不说，首先就是他的年龄，这么小，完全没有什么社会阅历，虽然外面的世界很大，但是就他这种年龄的小孩子，你就是放开了让他跑，他能跑到哪里去，难道还能真长了翅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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